红色的幽默(一)
红色的幽默(一)
(欣然)
据说,当地的大人物“省代表”无疾而终,享年八十九岁,是一口很长的黑漆棺木殓着他,长眠在他的家乡“神足岭”山腰上。——作者题记
1、人生必有缘
锣鼓、鞭炮、大红花。一辆旧客车载着我们这些“不留城市吃闲饭”的知识青年送往各处乡村,去“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”。
我高中毕业时,还不满17岁。正是嘻嘻哈哈,没心没肺的年龄。一路上,我们引吭高歌毛主席语录或诗词歌曲,两个多小时的坑坑洼洼、摇摇晃晃,终于到达了属于我们心驰神往的“广阔天地”。
洣河县杨柳区有六个公社。分散在各公社的150个新老知青集中在区政府的会堂里,等待区的知青专干给我们作报告。那“专干”已近古稀之年了,却是精神矍铄,慈眉善目。他站在讲台上,学着毛主席挥手的动作,大声说:“你们青年人朝气蓬勃,好象早晨八、九十点钟的太阳,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!”一听到他说“早晨八、九十点钟的太阳”,我们全都笑翻了。
接着他说:“孩子们哪,我是上级派来的,专搞知青的……”他这么一停顿,是为了喝水,我们正愕然,他又说:“工作的!”一百多名知青哄堂大笑。
“下面,我把今天来接你们的领导介绍给你们……”他又喝一口水,大声说:“认识!”台下又一阵哄笑。只见他戴上老花眼镜,大声读到:
“石泉公社石泉大队党支部书记刘冬俫同志——”,于是三年前我们见到的那位作忆苦思甜报告老贫农站了起来,他还是那么朴实、健壮,军大衣没怎么褪色,看来他平时不怎么穿,是这种庄重的场合才穿的。
我们有十个知青刚好分到石泉大队的育林场。“战友们”给刘支书报以热烈的掌声,而我的第一反应是胃隐隐作痛。天哪,他不会餐餐都让我们吃糠菜粥吧?
等到我们的车开往石泉大队坑坑洼洼的山路上了,我们发现刘支书其实平易近人。他与大家有说有笑,我们问这问那,他都不厌其烦的解答。
我试探着问:“刘支书,石泉大队的农民生产的粮食够吃吧?”
“唔。我们那也是‘山区红薯半年粮’,不过你们是第一批下放来我们这的知青。乡亲们不会亏待你们的!”
“为什么?”十双眼睛一起射向老书记。
“石泉大队有11个生产队,你们知青的口粮分到第二到第十一队。早几天我已经开了生产队长会。他们都拍了胸脯的。说你们知青是毛主席号召下放来的,再没有收成也饿不着你们。”
“向贫下中农学习!”“向贫下中农致敬!”“刘支书万岁!”“共产党万岁!”当时我们就这么喊着,表达我们告别校园,来到广阔天地将会大有作为的兴奋与感激。
“好了,好了,只有叫‘毛主席万岁’的,莫乱喊口号了。”说着,他从棉袄袋里摸出一个小本子,宣读我们各自分到的生产队。
有人问:“刘支书,第一生产队怎么没有分知青去呢?”
“一队地少人多。”
“那我们的集体户口呢?”
“放心,你们的集体户口还是放在石泉大队的育林场。”
乌拉!大家莫名其妙的又是一阵掌声。
“乌拉是什么意思?”他忽然问我们。大家都笑了。
我告诉他,电影《列宁在十月》《列宁在一九一八》的工人们取得胜利了就喊“乌拉!”“乌拉!”于是他点点头,喔,乌拉表示胜利了。
没想到老贫农还真会“活学活用”。他把我们带到石泉大队的育林场,一下车就抱住一个矮胖的农妇,兴奋得跟小孩子似的:“老婆子,我把他们接来了,乌拉!乌拉!”
矮胖的农妇被老头子这么一咋呼,忍不住笑骂:“老不死的,还不歇着去!”可她一见到我们知青,就笑得见牙不见眼。摸摸这个的头,拍拍那个的脸,说:“城里的伢子、妹子就是好看啊,细皮嫩肉的。”弄得我们都不好意思起来。
当晚,石泉大队刘支书夫妇,各生产队队长和育林蚕桑场的八个社员,为我们10个由“毛主席下放来的”知青们开了一个欢迎会。
通过刘支书的介绍,我们才知道:各生产队队长都姓刘,或多或少都跟老支书沾个远亲近族的。刘支书叫他们都是直呼“山俫”、“秋仔”或“根宝”“运全”。他的女儿、儿媳都是蚕桑场的队长、副队长。连他的六旬老伴也是蚕桑场的“技术顾问”。整整一个刘氏“家天下”。
但我们知青反正也就是“匆匆过客”,在这穷乡僻壤干它两年、三年就回城去的,也就不管谁谁谁当什么干部了。只有一次听见刘支书的一个远房亲戚刘炳山,居然称刘支书“省代表”“省代表”的,我们忽然来了兴趣,很想从炳山叔那里知道老支书的传奇故事。
欣然,原名何敏玲。千禧之年前,家里买了新电脑,为了熟练掌握“五笔字”,写写停停、断断续续的,花了一两年时间完成中篇小说《红色的幽默》,以此揭开尘封的记忆。